若安安

【京燕/湾郎】盛世孤岛（下）

上篇

1683，康乾盛世的开端，关于大明最后的一个孤岛的挣扎。

避雷：
下篇主要台燕，以及台的故国之思。
京燕cp向，期末攒人品，玻璃渣里有点儿糖，严重私设。
京津亲情向，台燕亲情向。  @凛镜 

我归清的那一年当着姐姐的面挑衅了帝都，我从未后悔，但是一直不清楚我当时哪来的勇气。
满人的颁金节，举国欢庆，多讽刺，我上一次入宫时，这里还是大明天下，宽袍广袖如云。算而今，重到须惊！我满腔怨愤地剃发易服，接受金钱鼠尾的“雅政”。青丝落地，丧钟震耳，我同被挖出的郑氏先祖的骨灰一起漂洋过海，回面目全非的所谓的家。临行前厦哥为我饯行，说：“你年轻气盛，去了后收敛些，陛下仁厚，但说错了话可不是吃牢饭那么简单。”这便是忠言逆耳了，我尚未见识过文字狱的残酷，但也知自顺治迁海令以来，与我临近的兄姊们生活有多困顿。我倒底是沉默了。我不是最不平的，也绝非最顽强的。40年了，能反抗的已杀尽，剩下的苟活者，岂有力回天？还是如三百多年前摘去发冠的杭君所恳求的那样，屈辱地活下去，活下去。
生即是希望，尽管这希望的代价是尊严，是文化。
宫宴开始前帝都把我喊过来说话，声音喜怒难辨：“你来了，这很好，去见一见你姐姐。”我苦笑：“她可不想见我。”既然不愿见，何苦互相折磨？帝都哑了半响，方开口：“未必，她最不想见的人是我。”
在这个被史学家屡次歌功颂德的“康乾盛世”的开端，在那一个花好月圆的良宵，我看她饮酒，仰头露出修长美好的脖颈，干脆利落地咽下半杯，颊上两朵红云，朦朦胧胧地微笑。
我心里微微一动，旋即钝痛。
觥筹交错，起坐而喧哗间，有一声悲悯轻叹飘过耳畔：“一人之心，千万人之心也。”纤手撕破了歌舞升平的面纱，利箭挑破刚结痂的伤口，刹那鲜血淋漓。
清欲取天下，人亦各守其土。试问一场不醉不休的太平盛宴，究竟是拿多少黎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血泪换来？
此语一出，我骤然失色，掩饰性地小酌一口。我听到了，别人呢？别人听到了没？！
几乎是同时，长身玉立的帝都毫不避讳地望过来，声如冷泉，意味深长道：“今日佳节，殿下没有什么想说的？”
他管姐姐叫殿下？哪门子的殿下？
心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猛力提到空中――我实在怕她吟出“城里无烟白日荒，北军搜尽万家粮”之类抵毁“王师”的反词。
她却神态自若，起身，不卑不亢道：“妾身以为，帝都说的不错，陛下领四方，是国之大幸。”
我窥探上方的黄袍男人，只见其满意地颔首，扣在案几一角的手才略微松了。
姐姐却未向天子敬酒，也不告辞，搁了酒觞，直接往外走，立即有佩刀侍从紧紧跟上。旁人皆熟视无睹。
我无语了一阵，视线重投席上。姐姐虽不至于不食周粟，但面前的菜却几乎未动。未饮尽的半杯琼液映了金瓯无缺，也容了前朝遗恨。悲哉？痛哉？
……
我最终追上了姐姐，我犹豫着抬手轻拍她单薄双肩，她转首，先是一怔，迷茫地看我，然后扑过来抱住我。我垂目想了一瞬，低声耳语道：“对不住，我才回来。”
这话是给那些“鹰犬”作交待的，我真正想说的是――对不住，我回来了，带着你的故国彻底灭亡的消息回来了。
她不愿我回来，我也不愿回。只要我不回来，汉人政权就尚存。
青山依旧在，只是人心非。
她听懂了，于是在我肩头失声痛哭。我看不见她的表情，只好拍着她的后背，给彼此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。
帝都和九津在楼上俯视我们，帝都再也不能拥抱她、为她披衣、唤她姐姐、与她牵手。但我都能，于是我当着他的面面，一一做了。我如愿看到他眸色沉沉，怒气深深。他嫉妒了，但是我也不痛快。
帝都没有做错什么，在其位谋其职，顺应时代潮流而已，错的是我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前朝遗民。
我和帝都从此结怨，他还算是正人君子，未曾暗中下绊子，但两百多年来，每每见面从不曾给我好脸色。
到了甲午战败，惊闻割台，我呆立半响，冒险上京向姐姐问个明白。九重宫阙前，帝都拧眉看我，说她不在。我以为他刻意刁难，上前攥住其衣袖，几近失控。帝都轻轻拂开我，叹道：她离了下关便登岛了，你现在回去，还遇得上。
原来，还是他最了解她。
于是返回。甫一下船，便见她临风俏立，眉眼如画，百年沧桑抚指过。她回首视我，劈头就道：“你走吧，越远越好，最好不要沦落到倭人手中。”
唇齿间苦涩。两次阔别多年后的重逢，她都希望我离开。时局呵，时局！
“好。”
于是我转身，选择了独立。
风也萧萧，雨也凄凄。
却不想，一去就是半个世纪，略安定了几年，又是新的离别，直至今日。
往事化云烟，今民隔一湾。
好在我早已习惯漂泊，多少年孑然一身。
（青竹）

1.
1647年清广州剃发易服令：“金钱鼠尾，乃新朝之雅政；峨冠博带，实亡国之陋规。”
非常恶心的精神阉割。
发型形如半秃，可以百度图片感受下，现在的电视剧拍清朝几乎都留后期的“阴阳头—半瓢”式，没看到考据的。
华人髡为夷,苟活不如死。 ——顾炎武《断发》

2.
关于“愿人人战死而失台，决不愿拱手而让台”。
关于台湾民主国，为免于割给日本而建立的仅存150天的政权。
以及今日你我皆知的两岸关系。